The world is your oyster （上）

「可以坐你旁邊嗎？」

就算是蹤跡於酒場的登徒子，這種老套的搭話方式也幾乎沒人在用了。

愛德華·紐蓋特向旁邊瞥了一眼，戴著草帽的小小少年不等他的回應就自顧自地爬上那個為了身材高大的人種設計的旋轉椅上，再一個翻身跳上吧台，像頭自來熟的流浪貓在桌上坐了下來。

很不巧，今天的紐蓋特並沒有投餵浪貓的心情：「小鬼，你很礙事，下去。」

少年嘖嘖兩聲：「難得看你火氣這麼大啊，白鬍子⋯啊，請給我一杯冰朗姆。」

「只要你眼沒瞎應該看得出來。」

那孩子壓低草帽輕笑了兩聲：「難得看老爺子像個孤單老人那樣坐在這種小酒館喝悶酒。作為晚輩當然要來關心一下嘛。」

戲謔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瞇起眼睛，啜了口無味的啤酒，白鬍子不耐煩地用拇指比向身後：「你不想變成後面那群屍體的其中之一的話就馬上給老子安靜的滾。」

香克斯沒有回頭，在他們倆背後橫躺著四五具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屍體」。

總會有人認為落單的白鬍子有機可乘，卻又蠢到看不出來白鬍子今天明顯心情不好。

「跟兒子吵架就讓你火氣那麼大嗎？」

重重地咚一聲放下酒杯，香克斯卻置若罔聞：「我在隔壁鎮的舊書店看到馬爾科了喔。」

透過老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馬爾科埋首在書堆中。

什麼《中老年健康護理》、《戒酒一百招》、《飲酒過量的危害》，身邊堆疊的書盡是這樣的標題。

和他們這樣的亡命之徒一點也不搭嘎的書籍。

他不禁輕笑道：「就算是比鬼還要可怕的白鬍子也逃不過中年危機啊。」

「你想要說什麼？」

「你家其他兒子們還在隔壁鎮上吵吵鬧鬧的，像是在找什麼『人』。要不我去請他們進來喝一杯如何？」

白鬍子幾乎要氣笑了，窗外雷聲頓起，首先碎裂的是手上的啤酒桶，接著整個酒吧隨之震動，高櫃上酒瓶掉落摔碎在地，酒保只得藏身到桌子底下瑟瑟發抖。

羅傑家的小鬼依然不為所動。

「小子，你這是想要跟我討價還價？」

很好，今天他不介意教教這個小鬼什麼叫作識相。

「是表明立場。」

少年無畏的抬起頭，寬大的草帽落到脖頸後，露出被繃帶包住大半張臉的面容，僅剩的右眼直勾勾地對上他——除了自己船上的孩子們之外，如今很少碰到敢這樣直視他的年輕人了。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今天也偷跑出來啦，讓我躲一躲吧。」

他是用右手接過酒杯的。

酒上來後，紅髮又給了快要嚇去半條命的酒保一筆錢找了個隨便的理由便打發他走，小酒館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狹小的空間陷入一時沈默。

像是什麼都沒變，卻是什麼都變了。

紅髮看似放鬆的啜飲著，慣用手始終維持在隨時碰得到劍的距離，坐姿也是隨時可以暴起的樣子。

這些都藏的很好，在久經戰場的老人看來不過是些小動作。

眼睛裡刺人的寒光可是一點也藏不住啊。

白鬍子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次他給自己開了瓶低濃度的葡萄酒，暫且吞下心裡的不愉快，打破沈默開口。

「你臉上的傷，是跟鷹眼決鬥嗎？」

放下杯子，紅髮笑著開口：「那傢伙很強。」

他瞇起眼睛，像是回憶著某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上次打架也聚集了不少人。」

「啊⋯是聽比斯塔他們說過。」

以為終於能夠決定世界第一劍豪的決鬥，又是以平手收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世界第一的稱號被認定會落在這兩個年輕劍客的其中之一頭上，於是這兩個小鬼只要一拔劍開始決鬥便會聚集大批人聚集圍觀。

所有人都想見證世界第一誕生的瞬間。

白鬍子也曾經看過一次，看著不知收斂的劍氣跟大規模的破壞，就算是他也不禁感嘆一聲後生可畏。

自家那個使用雙劍的孩子更是只要有機會便會去觀戰，回來後就像是受了刺激，練劍練得更勤了。

「比斯塔啊⋯⋯最近聽說他才大幹一場啊。」

數著手指，動作隨意的像是不帶真心的恭維：「還有喬茲跟馬爾科⋯最近還加入了一個叫做薩奇的是不是？你家的船員不論是舊的還是新的身價都在狂漲啊。」

「嘛⋯⋯這個年紀的小鬼就是這樣，每天都想著要搞什麼大事件。」

懶得管年輕人沒大沒小的態度，白鬍子隨聲附和著，吞了口酒後又不禁咋舌。

嘖，低度數的酒就是難喝。

香克斯加深了笑容，像是模型人偶似的。

「這麼說來，好像都沒聽過蒂奇的消息啊，他怎麼了嗎？」

「蒂奇？」聽見意料之外的名字，白鬍子瞇起眼睛：「你問那孩子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香克斯聳聳肩：「上次聚會的時候我還欠他兩瓶酒呢，就是羅傑船長還在的那次。」

聽見舊友的名字暫且讓白鬍子得以壓下火氣，保持年長者的氣度繼續話題：「你找蒂奇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都沒聽到消息不知道要怎麼還呢，難道是下船了嗎？」

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思考半晌後白鬍子還是姑且回答香克斯的疑惑：「他沒下船，只是對出名什麼的沒興趣。」

欸——

香克斯放下酒杯，一手撐著頭，漫不經心的看著他：「真是無欲無求啊。」

「不干你的事，小子。」煩躁地灌了一大口酒，缺少酒精的味道讓白鬍子直皺眉。

「你是發自內心認為馬歇爾·D·蒂奇是個無欲無求的傢伙嗎？」

白鬍子猛一拍桌：「少給我拐彎抹角的，小鬼。」

於輩份於身份，他都沒道理讓個晚輩用這麼假惺惺的態度單方面逼問。

是看在紅髮也算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白鬍子還可以不計較，但牽扯到自家船員又另當別論了。

白鬍子不清楚這小鬼跟蒂奇之間發生了什麼衝突，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他也不會插手。

但如果這小鬼那隱約可見的殺意是向著他的家人的話⋯⋯

白鬍子下意識抓起了叢雲切。

等等？殺意？

哪裡不太對。

那個紅髮香克斯是會這樣拐彎抹角的小鬼嗎？

他是那種明知道自己重視的寶物是什麼還肆意妄為的孩子嗎？

「回答我，白鬍子。」

放下叢雲切，白鬍子認真觀察著他，紅髮的孩子不知何時收起虛假的笑容。面無表情地，沒有被繃帶抱住的右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以父親的角度來看，你認為你的兒子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