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 night. Good morning.

他又做了那個夢。 然後猛然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長了霉斑的天花板，舷窗外的天空仍舊是一片漆黑，轉過頭去，還可以看見自家的好搭檔正不解風情地呼呼大睡。 以一種極為放鬆到讓人羨慕的豪放睡姿。 再轉向另一頭，看見不遠處，他還記得是湯姆先生專門幫巴雷特加固過的大床板時，愣了一會兒，又很快地撇過頭去。 不管過了多久，他還是沒辦法習慣那張大床空蕩蕩的模樣。 香克斯絕望地嘆了一口氣，抱著胸前的草帽，慢吞吞地爬下床來。 套上鞋襪後，正要像以往那樣戴上草帽的動作停頓一下，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又把草帽珍惜地、小心地抱在胸前。 因為拿著帽子，所以無法像往常那樣爬窗，只好悄悄地開了門，左右張望著，確定沒有人後才躡手躡腳地把門關上，在走廊上無聲地，朝目的地走去。 「又睡不著了嗎？」通過餐廳時，突然聽到有人搭話讓香克斯嚇了一跳，縮著肩膀，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去，看見來人才鬆了一口氣：「別嚇我啊，賈巴。」 賈巴肩膀上掛著一條披肩，一手拎著厚重的書本，難得拿下墨鏡的臉正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後就跟在他後面的。 今晚是輪到賈巴值夜嗎？儘管腦中一瞬間閃過這個疑問，但看著航海士不妙的臉色，香克斯試著像平常那樣，笑著打哈哈糊弄過去：「半夜突然肚子餓還真是讓人受不了啊，這就是所謂的成長期嗎？拜託了，別讓雷利先生知道啊。」 在羅傑海賊團的三大支柱中，不同於放任主義，還常常會跟著一起亂來的羅傑船長，以及秉持著斯巴達教育，偶爾還會比船長更加亂來的雷利先生，賈巴則是最為溺愛他們這些實習生。 這也是為什麼，香克斯在面對賈巴時的態度，偶爾會比在沒什麼威嚴的羅傑船長面前時還要更加沒大沒小。 而這樣的前輩還是持續用著異常嚴肅的臉色盯著他看，完全沒有要讓他就這樣打混過去的樣子，直叫香克斯深感不安。 僵持了一會兒，最後是賈巴先嘆了一口氣：「晚上起碼披一件外套再出來，明白了嗎？」大概是溺愛實習生的心情站了上風，賈巴將身上的披肩取下，蓋在香克斯身上。 「是~」乍聽之下安份的答覆感覺卻一點也沒有要乖乖聽話的意思，賈巴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帶著半夜不睡覺的孩子到廚房去。 開了火，動作俐落地給香克斯泡了一杯熱可可，也給自己準備一杯，還不忘加上一點朗姆酒增添風味。 「喝完這杯，『到了那邊後』就早點休息，知道了嗎？」一邊將杯子遞給蹲坐在旁邊的實習生，賈巴一邊叮囑著，聽見那句「到了那邊後」時，接過杯子的小手頓了一下，乖巧地應了一聲，但還是明顯消沉下來。 看著小實習生整個人包裹在過大的披肩裡，小口啜飲熱可可的樣子，賈巴笑了下，狀似無意的問道：「怎麼不戴你的帽子了？」儘管還是拿在手上，但是看見香克斯的腦袋瓜上沒有戴著那頂過大的草帽算是件非常難得的事。 下意識地，香克斯伸手摸了摸現在正放在他懷裡的那頂帽子：「……不可以戴。」 「嗯？」 「雷利先生說過，這頂帽子適合強悍的男人。」航海士疑惑地歪著脖子，香克斯抬頭望了過去，一字一句地認真地說著：「所以，現在我不可以戴。」 賈巴著實愣了一會兒，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明白了什麼似地，大力揉亂孩子鮮豔的紅髮。 「明天如果還是睡不著就去船醫室找庫洛卡斯，雷利不會罰你的，但是不准自己去翻藥櫃，明白了嗎？」知道自家的孩子是什麼德性，偶爾會過度擔心的成年人不禁多叮囑幾句。 香克斯點了點頭後，又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 明明是自己的聲音，為什麼會聽起來那麼沙啞呢？這就是船長說過的變聲期嗎？ 賈巴又一次的嘆氣，今晚他嘆氣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一點：「沒什麼好道歉的，傻小鬼。」 航海士溫厚的嗓音好像也變沙啞了，難道他也到了變聲期嗎？ 看著高大的前輩一手抓著杯子，另一隻手則像是不太舒服似地捏著鼻樑骨，香克斯歪著頭，卻是怎麼樣也想不明白。

悄悄地打開門，船長臥室裡，床上的人仍舊呼呼大睡。 以和巴基一樣，極為豪放的大字型睡姿，連被子都被踢到了地板上。 要他把那件比他還要大上好幾倍的大毛毯給羅傑船長重新蓋上的話一定會吵醒船長的，香克斯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賈巴借給他的披肩蓋在他的船長身上，接著爬上了大床，放輕動作，趴在羅傑船長身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傳來，溫暖且厚實的胸膛穩定的起伏著，就像是海浪那樣。 還活著，他的船長還活著。 從羅傑船長身上爬下來，香克斯抱著他的草帽，緊靠著船長的身體，還沒開始長高的他在這張過於巨大的床上只需要很小的面積就能讓他躺下，也不用擔心會吵醒羅傑船長。 和在船長室倒下的那天不同，他的船長現在就連手指都帶著熾熱的、令人安心的溫度。 他偷偷地笑了一下，緊緊抱著最心愛的草帽，整個身體蜷縮起來。 今天晚上，應該是不會再做夢了吧。 「晚安，羅傑船長。」

在大海上早晨，相較於陸地，向來都早得多，也忙碌得多。 朝陽逐漸照了進來，見聞色感覺到甲板上，等待開飯而開始吵鬧起來的夥伴們，羅傑睜開眼睛，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除了身上多了件毛毯外，凌亂的臥室內沒有留下任何人來過的蹤跡。 「早安啊，香克斯。」 羅傑將毛毯拉過頭頂，在自家的好搭檔來敲門之前，還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畢竟賴床可是船長特權。 那孩子也總是能明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