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昧因果

一

　　「你不能轻易转世。」

　　香克斯没有反问出凭什么，一生的冷静自持让他明白在这个地方问凭什么没有意义，明镜高悬的地府观照灵魂的一世功过。

　　刚才走过孽镜厅，他已经匆匆瞥过自己的一生，那些他还记得的，不记得的，知道的，不知道的，承认的，不承认的，一切的一切都从遥远的记忆里冲出来仿佛要扑杀他。

　　"重点是不能轻易吗？"香克斯不怎么害怕，因为在他眼前如普通人一般的地府判官实在是，看上去太累了？！祂拿着看似笔的东西在虚空中不停写写画画什么，还有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红纸。

　　像是七天七夜没有睡觉的判官瞪着阳世人才会有的黑眼圈，对香克斯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对，就是和你有缘的那个混蛋，搅得我们地府不宁，只能重建因果系统，而你居然又将要带来一个巨大的因果，我的刀山火海才重建不到多久啊啊啊……」

　　如此描述如此咒骂只能让香克斯想起生前听腻了的某些论调，低声询问："罗杰船长吗？"

　　虽然已经快要过去半个世纪，香克斯畅想一生，能想起的可以让人鬼如此不得安宁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混蛋罗杰！！！」

　　熟悉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地府，香克斯笑了出来，看起来，他的老船长在死亡之后依旧有非常人可以想象的精彩冒险。

　　「罚你生前杀一人，等待轮回的时间多一年。」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难道是因为我生前杀的人太多了吗？这样的判决是让我们铭记不可杀生吗？"

　　曾经看过轮回判决过程的香克斯小小地疑惑了一下，明明普通人的一生都布满了整整四面墙的信息，最后会一审二审终审，直到基本上每个灵魂都在巨量信息面前承认自己服从判决。

　　「并不是，杀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只说杀人是杀生，难道踩死的蝼蚁就不是杀生了吗？杀再多的人也有正常的因果轮回处理。刚才告诉你的并不是判决，只是一个过渡的因果处罚。」样子还是没睡醒一般的判官伸手一抹，香克斯灵魂就凭空出现无数条红线，极快地挤满整个空间，迫使留在原地的灵魂纷纷躲走，拧成团的红线乱得连线头都找不到在哪里，所以不一会儿又被收了起来

　　「你身上带来的巨量因果，现在我们还在！努力！理顺！」

　　判官因为加班而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让外显出来给香克斯看的样子都变得五官狰狞。

　　"我也太冤枉了吧。难道不是你们的生死薄上写满了我们的命运吗？因为你们定下来的命运惩罚人类太过分了吧。"

　　香克斯大概知道所谓的巨量因果是什么，他维持大海贼时代而导致的死亡和生存，以及路飞开启的新时代所带来的世界剧变。

　　不过，难道除了他之外，世界上没其他人在维持或破坏大海贼时代吗？

　　该出现的变革和新时代，即使不是他的出现，即使不是路飞，也会有别人的。

　　世界无论好坏都会更新迭代，他不过是万丈历史波澜里的小小浪花而已。

　　「如果早就写定一生命运，谁还想投胎转世？」

　　“所以才有孟婆汤来忘记记忆不是吗？”

　　「人世也有不知者无罪和既往不咎的说法，如果一切好坏都早已确定，那么审判就无意义。命运大方向确定，但你们仍有选择的机会，就像你们海贼在指针告知的方向之外还可以另寻他路。前路未有的冒险，可能变得更好，也可以变得更差，那才是你们被审判一生功过的地方。如同作为海贼病死是罗杰的命运，但以死开启大海贼时代就是完全超标的自我选择了。他导致了大量的因果诞生需要我们重新梳理新的历史……」

　　香克斯感觉自己好像又看见了眼前的人青筋暴起。

　　「就算你没有指引那个孩子，新的历史上也会诞生下一个海贼王……」判官的手指凭空划出一个圆圈，里面有画面在动，是香克斯不曾参与的人生里，路飞继承了海贼爷爷的冒险传奇故事。

　　「如果没有海贼时代，或许是革命军改变了世界的故事。」

　　「又或许是外星人，嗯，你们叫月球人？解放了世界的故事？」

　　"喂，为什么这里有外星人？"

　　一个又一个的圈圈被打开，无数故事在生成，又被一一关上，最后香克斯跟着判官来到一扇门前。

　　「里面的风景会比你从空岛落下看见的世界更为壮丽，要看一眼吗？」

　　「你的选择让无数意外叠加意外，破坏历史的人太快出现，这一切即将毁灭。」

　　而毫无疑问，对此负责的人大概还要很久才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尽然，他折过二十年的寿命。」像是看透了香克斯在想什么，判官的提醒冷冽得如秋风乍起透心一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罗杰船长还好吗？”

　　「我们还没有抓到他。」

　　「处罚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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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前情悲惨就是你成天留在桥边逗孟婆开心，导致孟婆汤缺少孟婆泪原料，库存即将清零的原因吗？」

　　面对判官的质问，原本倚在栏杆上，和几百年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的香克斯（鬼魂形态）伸直了身体，挡住有些害怕的孟婆，又向上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下来以免自己抬头看着太累。

　　“阿sir啊，被你们判决几百年留在原地很惨的。巨量的因果需要大量的时间梳理，你们是这样说的哇？”

　　「没错。」

　　"明明五十年前就引进了电脑是吧？我听说效率提升了千倍有余呢，为什么我的刑期还没有减短呢？"

　　地府的发展和阳世的变化是同步的，当大量去世的人们带着科技的记忆回到地府，地府的科技发展也在突飞猛进。

　　香克斯懒懒地指了指桥边三三两两不成队伍的鬼魂。“投胎的人早已实现电脑抽签转世，电波一键还原记忆，来这边的人除非八字和电脑太克，无法自动清除记忆，哪有什么人来，孟婆姐姐，啊疼……”被木勺敲脑袋，香克斯紧急改了称呼：“……孟婆妹妹天天要哭，很惨的，有没有点员工福利意识啊，小心人家罢工。”

　　「……这个，那个…！」面对前后夹击的两个质问，判官没有回答，香克斯也并不怎么追究。

　　"我的处罚应该两年后就结束了吧，因果了结，我可以投胎了？还真想去现世看看呢，之前光是隔着河水看有些不清楚。"

　　香克斯掰了掰手指确定自己没数错，不料却发现眼前的判官居然脸色瞬间一变。

　　「这个，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可能轮回不了了。」

　　「别这样看着我，只是出现了小小失误！谁知道你还有新的传颂者啊。」

　　"传颂者？蛤？那是什么？"

　　「当时为了防止你跑，啊不对，为了防止你身上的因果生变，让你留在地府等待转世的因果条件是阳世与你有关系的人死绝之前，你无法转世。」

　　"那的确早就死光了吧？难道我还被一个家族后续的人所憎恨的吗？"

　　「并不是，是你的故事将被人写下来并且将要出版成电子书。从此，通过看书，无数知道你人生故事的人，并且对你心神往之的人，都将与你有因果关系。」

　　"等一下，哪个混蛋这么恨我？"

　　判官虚空调出阳世某一处的场景给香克斯看。

　　“我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香克斯面目非常严肃。

　　「你说？」

　　"他这个别致的发型是写在灵魂里的设定吗？"

　　香克斯指着玄光镜里的人影大叫："这不就是马尔科嘛！！"

　　「Bingo！」

　　"滚蛋吧，我没在抽奖，我怎么可能抽中这种下下签。"

二

　　“海上时代，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喃喃自语的撰稿人，斜倚着自己支起来的手掌，面对着空白的电脑屏幕时而皱眉、时而仰头望天花板、时而揉搓太阳穴，当他的表情转为思索时甚至还会拿下耳朵上的笔开始写写画画，只不过最后总是会变成一连串的沙沙声，像是写了什么错误答案最终还是被划去了，苦思冥想已经过一个小时，男人却还是没有什么流畅的思路。

　　“在苦恼什么？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看你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走出去了，怕是还没有吃早餐吧？”相熟的老板走过来，带着一小篮的牛角包劝着，马尔科慌张地接下好心的馈赠，连声道谢。

　　“所以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啊。”萨奇歪了歪头，旁觑了一眼马尔科的电脑屏幕现状以及散布一桌的笔记，“果然还是饿着肚子就无法创作吧，吃吧，我喂你，啊～”

　　“啊哟，别这样烦我了哟。”马尔科并不在意萨奇拿起面包非要喂自己吃的调侃，只是略带几分烦躁地呼呼着长气，表示自己写不出来稿，真的快要疯了。

　　没有继续勉强的萨奇识趣地放下牛角包，还替马尔科收拾起桌上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所以，这次又卡在哪里了？”

　　“萨奇，我们在小学就学过人类如今能得到的一切都是科技的恩赐，对吧？”

　　马尔科看向窗外，中午的艳阳让人烦躁却又不至于无法忍耐：“……灭世的海水不停地上涨，淹没了旧世界最高峰红土大陆，在此之前，被逼得无处可躲的万物生灵凭借着诺亚方舟移居到海底，存活下来的先人们仿造曾经的政府监狱海底推进城，在海中建立城市、撑起天幕、开辟新大陆。随著科技的进步，我们甚至拥有了太阳。如今的日出与日落、一周的天气，甚至是季节轮转，都是经由电脑仪器模拟出来的。”

　　萨奇敷衍地耸肩，不太懂马尔科想说什么，毕竟马尔科说的是连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呢？”

　　“在无法自由操控自然的海上时代，就连我们如今在水族馆饲养的海王类对于他们都会是威胁。你知道吗？他们还有一个词语叫做‘暴雨’，指的是短时间内累积极大降雨量的雨。你能够想像那是什麽画面吗？”

　　萨奇挑眉道：“上个星期东区天幕的输水管故障就挺呛的，一整条商店街都是水呢。”

　　马尔科摊手：“看吧，我就说你想象不到，如果说我们如今的时代是模拟自然的话⋯⋯”他转向笔电旁边，用马克笔在密密麻麻的记录笔记的某句话上用力地圈住某个关键词：“他们那个时代可是与所谓的大自然正面对决。”

　　然后像是不满萨奇的敷衍，马尔科把一块方糖扔进已经凉了的咖啡杯中演示：“你看，当时的人类只能像这样一样待在被海水包围的陆地上，他们称之为"岛"，大一点的叫"陆"，然后他们还会制作小船来往于不同的岛屿或大陆，而在途中，他们会遇见野生又巨大的海王类，那可是野生的海王类哟，成群出现。”

　　马尔科刻意加重了某些词语的发音，盯着对方，以期引发萨奇的重视。

　　“是是是，我记得那群胆大包天的海上人类被称为海贼？还是海军来着？”萨奇从很久以前就了悟自己并没有对什么追问到底的好奇心，尤其是面对「常识」的时候，那个古早时代的一切，早已淹没于茫茫大海，书上对那个时代的推测不过是历史上有人发动了巨大的古代武器破坏了曾经的一切，然后从此人类被迫面对时代剧变，从海上活动变成了海下活动，沧桑巨变的时代序幕由此拉开。

　　匆匆躲下大海的人类们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爆发了多处战争：人类与鱼人族的战争，人类与海王类的战争，种族间战以及人类之间的内战，然后历史就此断代，曾经的历史现实变成了众口纷纭的故事和传说，大家的说法各有出入，没有实物佐证只能增加怀疑，人类甚至一度开始停止对于历史的记录。

　　活下来的人们再也没有东西南北海之分，能力者一词也逐渐消失在历史中。

　　霸气，科学，成为了人类生存发展的并行之路。

　　依靠着科技和霸气修炼，人类几乎灭绝了绝大部分的大型海王类，在不同种族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与融合，建立了安身立命的城市。

　　城市在海里是安全又脆弱的……

　　“都有啦，他们两方还会打起来……靠啊啊啊…怎么又停电了！！”马尔科一回头瞥见电脑屏幕变黑就惨叫地扑了过去，“我的草稿，草稿还没保存啊……”

　　“喂，你根本没写吧……”萨奇很是小声地吐槽，不料马尔科就像多长了一双耳朵似的，居然听见了一般猛瞪他，吓得萨奇立马改口，“啊啦，你不是写在纸上了吗？那什么海贼海军乱打的故事……”

　　“才不是呢。”马尔科摇头否认，“是传说哟。”

　　“什么传说？”

　　“前段时间，挖到了海上时代的海下监狱残骸，里面还有「新闻报纸」的残存。”

　　“噢噢，我有印象，好像很多学者都赶过去了，里面有什么？”

　　“海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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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祢过来通知我永世不得超生？”香克斯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儿轻松，像是在问好一般的口气，只除了围绕在他身边的原本无色的地府「空气」突然霹雳啪啦凝练出几条电蛇……

　　「等等，你什么时候掌握这个的？」判官指着眼前的小范围「异状」天气。

　　“自己想的，实在太无聊了嘛。”香克斯耸了耸肩，看起来无害极了。毕竟他只是想了想人类可以在阳世可以突破肉体极限掌握霸气，灵魂在鬼界又为什么不能利用灵魂的力量呢？

　　「就说你果然是个祸害。」判官嘟囔着不满，却没有采取行动，已经阻止不了的东西就会成为新的因果，阴阳两界都是如此，所以祂转换了话题：「所以在刚才的事情发生之前，要不要阻止呢？」

　　“喔？”

　　「让你的故事继续流传下去，我们之前清理出的世界因果又白费了。」平静的声音却总能感觉几分咬牙切齿。

　　香克斯这一次真心笑出了声，看样子自己惹下的麻烦确实有点大。

　　“所以呢？”

　　「杀了。」

　　“啊？”

　　「你要去阻止那个故事诞生。」